绿满相见岭
卓国志
《人民日报》(年07月17日第08版)
汀江如玉带,两岸城镇村庄宛若带上珍珠。早春的山野,满眼鹅黄嫩绿。一路来到汀江边上的福建长汀县河田镇刘源村,我和林业局的老范见到了正向林场走去的老刘。
老刘七十岁开外,黝黑的脸庞上,额头纹深如刀刻,让人印象深刻。
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走,几道弯后,山的褶皱里出现一所房子。下车看山林,松在山峰傲立,杉于山腰俊朗,挺拔的竹子在山脚随着风儿微微躬身,同野花一起迎着蜂与蝶。
推开房门,老刘端起茶具泡茶,边喝边聊。说起种树,平日里话不多的他,瞬间变得滔滔不绝起来。老刘回忆往事说,当年烧火做饭最头疼,农闲时,隔壁镇的男人们会带上口粮、锅碗和行头,像出远门似的,结伴走路到四都山上砍木头。上了山,有的投靠亲戚,有的在山上搭寮住,砍了木头都堆放在汀江支流上游的四都河边,攒够了木头就钉扎起来,编成木排顺水放回河边的村庄。一趟七八天,解决半年柴。“那时,烧火的柴比粮食贵呢,我们叫‘柴富’,不是钱财的‘财’,是柴火的‘柴’。”老刘重重地说。
当年林木荒,如今满眼绿。我翻看桌上摆的林权证时,“四千四百七十亩”这个数字让我瞪圆了眼睛——种了多少年才有这么大面积呀?
我让老刘领着我们到林子里看看。此时雾气未散,无数枝叶牵起手,像在天空传着接力棒,又像大海里庞大无比的鱼群,挨挤腾跃、舞动绿涛。
“砍树容易种树难,桃三李四柑八年。从二十三到六十岁,我干了三十多年伐木工,虽是工作需要,但砍了不少树,想想都心痛……”老刘站住身,用粗糙的双手摩挲着身边杉木的树干。
老刘六十岁以后回到村里,愈发觉得自己对大树有亏欠。他有了一个心愿,想着往后的日子里,要把三十年来砍的树给补回去。于是,从年起,他把前半生的积蓄连同儿子给他的养老钱一股脑儿投进去,承包了隔壁红中村相见岭近五千亩荒山。他自己出钱,加上政府补助,建好了上岭的六公里多水泥路。上山种树虽然请了帮工,但他比谁都起早贪黑,风里雨里不知倦。
有一年,山上的杉木林出了点问题,大片林子下半截枝叶枯黄。老刘那个急呀,给老范打电话时,上气不接下气的。还好不是病虫害,是杉木林修剪过多,树干长得太快,遮住了下部枝叶采光才出现枯萎。经历了那一回,老刘真切地意识到科学种树的重要。
老刘种树,起初家人和乡亲们并不理解。有的说,老了还有力气就回家抱孙子啊,上山就是找罪受。也有人说,种几亩可以,五千亩,会搞得成?“且不说为别的,单为了把以前砍的补回去,也得干。现在看呀,我补了,还超了,超得越多越好啊,满山绿油油的,风儿轻悠悠的,多舒服啊!”老刘说这些时有些唠叨,但是语气充满了欢喜。
说起未来的打算,老范的好主意接二连三冒了出来:“如果说要再来点什么,就在林下种点黄花远志、三叶青、灵芝这些药材,养点河田鸡,平时也有收入。还可以让游客来这儿看好山水、吃农家饭……”
起风了,风吹绿浪飒飒响。从林梢草尖送来的清风,拂过面庞,沁人心脾,那是让人忘忧的清甜。眼前那漫天绿海,好像化作一座座水库、粮库和金库,笑吟吟看着它怀抱中勤劳的人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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