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hjnbcbe - 2021/1/20 9:23:00
本文来源:近代文学研究编者按:现代作家朱自清一生留下大量日记,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用英文或日文所写。但在翻译、整理出版过程中,出现了很多错误,不免降低了其文献史料价值。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徐强教授的近作《朱自清全集日记卷翻译疏误考校》,对这些失误逐一分析、考校,以还原文本的原始面貌,为近现代作家、学者日记的整理出版与研究建立了一个充分发展的个案。此文原载《清华大学学报(哲学社会科学版)》年第3期,感谢作者授权“近代文学研究”公号(ID:jindaiwenxue)发表全文修订版。《朱自清全集》日记卷翻译疏误考校文/徐强徐强朱自清一生勤勉,记日记为日常功课,从青年时期到逝世前不久,二十多年间连贯不辍。据朱乔森在《朱自清全集》第九卷(日记上卷)编后记交代,就现存来说,共有年7月28日至年3月底的一册;年8月22日至年8月2日为止的19册(其中有两册遗失)。朱自清逝世后,有关方面筹备出版《全集》,拟将日记全收;后来改出《文集》,本拟选收日记,由朱自清的学生王瑶选录并经浦江清、陈竹隐审阅,选出一稿,后来《文集》也未收。年,这些日记以《朱自清日记选录》为名在《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》第三辑刊布,共余条。新时期以来,伴随着《朱自清全集》的编纂出版,朱自清日记整理全面展开。整理中的一大难点是外文内容的中译。朱自清日记有一大部分是用英文、日文所写,特别是年7月20日以后的部分,以两种外文书写者为多,仅有少量用中文书写。李钢钟、王国华两先生受邀参与,分别负责翻译英、日文日记,并由杨张基先生校订。整理后的《朱自清日记》,部分曾在《新文学史料》和《人物》杂志选载,全面问世则见于年出版的《全集》第九、十两卷。应该说,整理编译者花费大量心血整理《日记》,为现代文化研究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。但正像整理者坦承的,日记中“大量的人名、地名均写的是英文拼音,译成中文时很可能出错。”[①]自《全集》出版迄今近20年,对此展开讨论者,仅见周栩撰《朱自清日记整理错误举证》一篇,[②]且只涉及到年12月27日所记“徐中舒君”“徐君”为“中书君”“钱君”之误译这一条而已。鉴于朱自清在现代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和日记涉及的时空广阔、牵涉面巨大,它在现代文学与文化研究中的征引价值自然极高。因此,《日记》的精校不能不说是当前朱自清研究、乃至现代文学研究中一项紧迫的任务。笔者近年从事有关现代文化研究,对朱自清日记多所援引。在研阅过程中,笔者发现这部日记整理中的舛误,无虑两三百条。今先就其中的下册(《全集》第九卷,即年到年的日记)中的疏误作若干条陈与疏证,俾能就正于方家,并引起学界注意。需要说明的是,本文涉及的到的条目,多与翻译有关。因笔者迄今并未见到日记手稿,所以很多存疑条目暂不在列,所指出各条均为不必据手稿、仅依旁证和逻辑推论即能得出结论者。1.“温特沃斯”实乃朱自清二弟朱物华《日记》中将近20次出现“温特沃思”的名字。有些文献将其认作清华外文系教授罗伯特·温特,非也。先看年4月19日到21日连续三天的日记:19日:表姐来说,温特沃思患猩红热。医院,医生认为不严重。20日:弟妇电话告二弟病重,故进城,彼已决定移往协和。经胡医院院长谈住院事,并与东华商量协和张大夫。乃决定移住。21日:请假两小时进城去协和看望温特沃思。张大夫的确认为温特沃思情况很危险。东华的医生告温的病是猩红热继之以肺炎,(……)。这三条联系起来看,很容易得出一个猜测:病人“温特沃思”和“二弟”同是一人。而“表姐”和“弟妇”很可能也是一人——英文“表姐”为sister-in-law和“弟妇”称谓相同,两条分别翻译、译法相异,这一可能性较大。如这一猜测不妄,根据行文语境,此人即病人的妻子。《朱自清年谱》21日记述:“医院探望因猩红热住院的清华教授温特·沃思。”此为据日记转述,未加考实,将“温特沃思”指为清华外文系教授温特,不确。理由如下:首先是名字不对。清华教授温特,原名RobertWinter(—),一般译为温德(晚年在北大人称“老温德”),美国人,早年与在芝加哥大学留学的闻一多结识,在闻一多介绍下,年来中国任教,初服务于东南大学,年清华改为国立大学,他和吴宓、闻一多一起到清华任教,是清华大学外文系课程体系的主要设计者之一。抗战中赴昆明,在西南联大外文系任教。战后随校复员,继续任清华大学教授。年院系调整,转至北京大学,直至逝世前一直任教于此。作为在中国任教时间最长的教授之一,温德学养深厚,英语文学造诣匪浅,与享誉世界的新批评派人物理查兹、燕卜荪交好,在中国的文学教育界享有盛名,被誉为“对沟通东西方文化影响深远的外籍专家”[③]。其次,众所周知,老温德一生未娶。但《朱自清日记》中的“温特沃思”却常常是夫妻联袂出场。例如,年1月27日,“访温特沃思夫妇,并在玉华台共进午餐”;年8月15日“与温特沃思夫妇共进晚餐”;等等。这些足证“温特沃思”与“(罗伯特·)温特”非一人也。现在试来验证温特沃思就是朱自清的二弟朱物华。朱物华(—)又名佩韦,电子学家、水声学家、教育家。生于江苏扬州邵伯镇。年从交通大学电机系毕业,考取“美庚款”赴美留学名额,进入了麻省理工学院电机系,次年即获得硕士学位。年9月,朱物华考入哈佛大学。先后获得哈佛大学的硕士、博士学位。年6月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。年8月,朱物华在欧洲考察一年后回国,先任中山大学教授。年转到唐山交通大学教授。年离开唐山,就任北京大学教授。抗战期间随校南迁,任西南联合大学教授。战后,历任交通大学、哈尔滨工业大学、上海交通大学教授。朱物华在《朱自清日记》中最早出现是在年8月26日。当年7月末朱自清欧游归国抵达上海,随后赴南京,中途于8月26日经过镇江,“二弟、隐(陈竹隐)游甘露寺”。兄弟均在北平的记录,最早则见于当年10月15日,当天朱自清入城宴客,客人名单中有“二弟”。由此可推,朱物华赴任北大,可能在本学期。此后直至年11月1日,期间朱自清多次进城访问二弟。上面抄录的年4月19日到21日的日记所记住院事件之后,又有几次后续记录:年5月16日:“医院探望二弟”;5月30日:“访文藻。二弟化验蛋白高,闻之甚惊异”;6月28日:“访二弟。彼已出院回家,血压仍高”。几条联系起来看,愈加验证这次的病人温特沃思即二弟朱物华,而“弟妇”文藻,即朱物华的妻子。朱物华有游历欧美的背景,温特沃思或为其英文名字。朱自清在日记里有时称呼人物的英文名字,如对叶公超,就常称其“乔治”,所以对朱物华,时而称其英文名字“温特沃思”,这也是完全可能的。朱物华后来成为中国电子学科、水声学科的著名学者,一生行实比较清楚。不过《日记》里的某些记述还是提供了鲜为人知的细节。例如年11月21日记“温特沃思一家正住我家,因此妻很忙不能来信”。此时朱自清已至南岳,夫人陈竹隐和朱物华一家尚留平,朱物华一家搬到朱自清家暂住。另外,《日记》多次提及温特沃思或“二弟”,常同时提及“文藻”,乃知文藻为朱物华妻子之名。其中在西南联大时期的提及,常常与扬州家事相关,愈加证明此点。最后补充一点,有时提及简称“温特”也是指朱物华,而不是外文系温德教授。如年3月22日(在昆明)记“得弟媳信,对我痛责。她说我的负担使她终日忧虑,而她的数封来信我均未作复。这是她第一次公开严厉地责备我。信系寄给温特,托他警告我。温特确实很好,给我看了这封信……”,这里的“温特”就是指朱物华,而不是罗伯特·温德。2.“牛先生”实乃钮先铭年10月10日记“晚访钮先铭,彼系颇有经验之战士。南京沦陷后一度削发为僧,共八个月之久。在此期间日*几度检查,恐吓,危及生命。彼之语言甚美,有如妙笔生花。”日记于此条之后,有几次出现“牛先生”字样。一是11月25日,“晚上牛先生来访。他给我看他的诗,颇有诗意。我们谈及诗与文学,真是愉快的交谈。”二是12月9日,“晚上牛先生来访,我们像往常一样进行了有趣的交谈。他给我看汪精卫填的词,是汪通过顾颉刚转给(蒋)委员长的信息。词曰(……)”对照前一则日记,后两则翻译语体明显(如称“他”而不是“彼”,助词“了”字的使用等)。关于其中的“牛先生”,遍查朱自清当时前后交游,未见牛姓朋友。联系10月10日所记钮先铭“语言甚美,有如妙笔生花”,欣赏、愉快之意溢于言表,后两则云“像往常”“愉快的交谈”,大致可以断定后两则中的“牛先生”当作“钮先生”,即指钮先铭。按,钮先铭(—),江西九江人,蒙古族。日本陆*士官学校毕业,中央*校教导总队工兵营长。南京大屠杀时期,奉命守卫光华门的钮先铭撤退未成,无意中闯入永清寺,情急之下出家,法名“二觉”,多次受到日*盘查,目睹了日*的屠杀事实。在鸡鸣寺躲了八个月,得以保全自身。后来张恨水以其这段传奇经历为原型写了小说《大江东去》。不久出逃武汉重新加入抗战,后晋升陆*少将。抗战后,钮先铭担任过*令部二处少将处长、北平*调部副参谋长。年后赴台,先后任台湾警备司令部等*职。年后转入文化界,曾任正中书局总编辑、华欣文化事业中心主任、台湾电视公司顾问、中国文化学院教授。著有小说《归去来兮》、《天涯芳草》、自传《还俗记》及《释迦牟尼新传——经典文学研究》等。其父钮传善,是清末和民国官僚,曾任财*次长,抗战期间附逆,充任伪天津治安维持会委员兼伪社会局、教育局局长。其弟钮先钟则为著名战略学者,曾任台湾新生报总编辑,国防计划局编译室主任,淡江大学教授等职。有关人员对于钮先铭风采的回忆,也能佐证朱自清的印象。抗战期间,钮先铭曾在*统的“情报参谋训练班”任教官,该班第四期学员张赣萍回忆,当时这位“被张恨水写成‘小说人物’,曾一度被日本人追得削发为僧的钮先铭将*”,给大家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。他说:“另一位最受我们欢迎的教官,是多次向我们讲解时事的钮先铭(……)钮先铭给我们的印象,堪称‘名不虚传’。言态潇洒,雄辩滔滔,风度好极了,口才也好极了;他一出台‘亮相’,我们就给了他一个‘满堂彩’!他讲解时事的时候,也旁及战术。对敌我两*的部署,番号驻地,如数家珍;对敌情的分析判断,有条有理,层次分明。间中加插一些战场上的逸事趣闻,及敌我指挥的性格作风介绍,无不引人人胜,绘声绘影,令人忍俊不禁。听他演讲,对我们那种枯燥紧张而又艰苦的学习生活来说,无异是一种精神上的调剂,心灵上的享受。再因为他所讲的,又有许多是内幕性的*事秘密,在报章上根本看不到的,这不但使我们有‘秀才不出门,能知天下事’的知识满足。”[④]3.多处之“徐”实为许维遹许维遹(—),号骏斋,山东威海人。年毕业于北平大学中文系,后任教于清华大学。《长沙临时大学教职员名录》中无其名,但《长沙临时大学各院系必修选修学程表(年至年度)》中显示他任教国文课[⑤]。年度担任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“教员”职[⑥],年名义为“专任讲师”,年度为副教授,最迟于年12月已为教授。[⑦]许维遹精训诂、校勘之学,为著名《吕氏春秋》专家,著有《吕氏春秋集释》、《韩诗外传集释》。在西南联大中文系、师范学院国文学系先后讲授课程有(大一)国文、历代文选、左传、校勘实习、吕氏春秋、尚书、国语等课程。朱自清日记中提到许维遹至少四五十次(多以“骏斋”或“许”出现)。另外,涉及日记下册出现“徐”、“徐先生”、“徐君”凡16次。其中至少以下四处,皆应为“许”,指许维遹。(1)年7月10日,“告诉徐先生不要将中文系一年级分开,但陶只能教文言课。”这一条与“大一国文”课有关。西南联大“大一国文”系全校通修课,从年长沙临大时即已开设,分为读本和作文两部分。开始两部分或由一人担任,年后逐渐形成每班两位教师,分任读本和作文的制度。长沙临大的国文只开5个班,迁滇后班级数目增加,教员也增加。年下半年到年暑假前,身为联大中文系主任的朱自清一直在会同杨振声、闻一多、魏建功等商讨开课办法、筹备编选教材、延聘教员。开课办法先后定过几种方案,最终形成两位老师分任的制度。“陶”指陶光(重华)。陶光年毕业于清华大学中文系,曾在天津任教中学。抗战爆发后赴广西任教,不久在罗常培邀请下到西南联大,在师范学院国文学系担任助教,担任大一国文课程。朱自清安排他“只能教文言课”,故不打算让陶光单独负责某一个班,而在不分班的情况下只担任一部分课程(文言部分)。根据当年入读中文系的汪曾祺的回忆,陶光的确担任了中文系学生的大一国文教学工作,而且教的是“作文”课。至于此处的“徐先生”,或为负责分班的教员,或许是朱自清希望能够与陶光合作担任一班课程的人选。查本年度教职员名录,无有徐姓人士,许姓也只有许维遹一人而已。许维遹在长沙临大时期就开始担任国文课教学,到—40学年度仍旧担任,作为朱自清设想的人选,是毫不足奇的。(2)年12月13日,“下午芝生来访,给我看莘田的信,信中提出三条,须在学院与系之间、两所大学的系主任之间加以遵循。还给我看了回信,系芝生与一多签字。他们接受莘田之主张,他们怕莘田要徐与陈教大一国文。这种做法不公正,且将令人尴尬。”这条既仍关乎大一国文课,也关乎围绕中文系主任一职人选问题的复杂斡旋。临大、联大成立后,一直由朱自清担任联大文学院中文系主席(后称主任)。年11月,朱自清辞去中国文学系及师院国文学系主任职务,北大的罗常培(莘田)暂代。年6月起正式任命。年9月10日,罗常培请辞联大中文系主任及师院国文系主任职,闻一多暂行代理。18日,闻辞代理主任职,联大聘杨振声暂代。此后一段时间,各方紧张协商主任人选。朱自清日记中涉及此事的记录有:11月19日,“路遇芝生,建议他这学期代理中文系主任,然后我们就可以要求莘田接受这份工作。”12月7日,“芝生来访,告以莘田将在我系任职,条件是有关人士要订个君子协定。我意这样不好。建议莘田向芝生与子坚写一申请,陈述其观点与条件,从而得到他们的正式批准。芝生接受了我的建议。他引用今甫的话,说他未侵犯系主任的特权,我用杨的情况提醒他,并责一多。虽如此,他们认为一多这样做是无意识的。”12月11日访罗常培,“访莘田是为了表示支持他复职。”然后就是上引12月13日之事,冯友兰来告知朱自清进展情况:君子协定已签字。但冯、闻担心罗常培让许维遹、陈梦家担任大一国文教学(冯、闻、许、陈均为清华籍)。背后的考量与博弈笔者难以揣测,仅能得出几个浅显结论:一,清华、北大两系之间,院与系两级之间,在人事和工作安排上不免龃龉;二,朱自清、冯友兰、闻一多均支持罗常培复职;三,清华人(特别是冯、闻)又担心罗常培任职后,清华在排课问题上陷入被动,例如,担心许维遹和陈梦家两位教授被安排大一国文。人事问题的结果是:12月18日,杨亦辞职,罗常培恢复担任两系主任职。但他仍时有去意。如年1月13日,朱自清记载劝莘田不要辞职。不过他还是坚持了下来,一直到年11月,罗常培休假赴美,请辞主任职务,联大聘罗庸为两系主任。算起来,临大、联大存续八年半的时间,担任过中文系主任、代理主任的共有6人,其中罗常培当了五年,仍是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个。至于课程问题,后来的事实是:—年度大一国文实行一个教授或副教授带一个助教合作教一班的方式,许维遹以副教授身份与助教孙昌熙合作教一班。(3)年8月15日,“午饭后徐与何谈及伙食问题,听之亦不禁加以评论。”(4)年6月22日,“徐告以应尽快找女佣。开始轮流做饭。”这两条都涉及到日常起居的安排。年1月入滇,6月接来家眷,先后在蒙自、昆明市内、北郊梨园村租房住家。年5月陈竹隐携乔森、思俞移居成都,朱自清过单身生活,起居不便。年8月他休假赴成都一年有余,年11月初返回昆明后,11月12日迁居司家营清华文科研究所,与许维遹、何善周同屋。此后他有课时进城,上完课返回,大致每周一半时间居住司家营。年11月23日浦江清自沪返昆后,也来司家营同住。这段时间,四个单身同事共同起伙做饭,或轮流掌勺,或聘请女佣,期间免不了在伙食问题上常相商量,也时有不同意见,也少不了烦恼。与第7条相关的是:此前一天(21日)“商谈饭团问题,决定继续延长。”7月1日,“忙于做饭。”7月30日,“江清与女佣口角”,都反映了起居琐事。因而,其中的“徐”显然应为与朱自清同吃同住达四年多的同事许维遹。4.“沙校长”实乃萨本栋年6月5日,记“向厦门大学沙校长拍一电报,谢绝他的约请。”“沙校长”当为“萨校长”之音译误转,指萨本栋。按,萨本栋(—),福建闽侯人,物理学家、电机工程专家、教育家,年毕业于北京清华学校,年在美国麻省伍斯特工学院获理学博士学位,年,应清华大学物理系主任叶企孙之聘请回国任物理学教授,曾被清华大学教授会推选为评议员。期间与朱自清共事。《朱自清年谱》中有很多两人一同参会的记录。如年3月9日下午,萨本栋等提议召开清华教授会临时会议,讨论热河事变,朱自清也参加;年5月10日,朱自清、萨本栋等同被教授会推选为毕业生成绩审查委员会委员;年6月7日,两人同被推选为下年度评议会评议员,等等。年7月1日厦门大学由私立改为国立,随后萨本栋被任命为国立厦门大学第一任校长。因日*威胁厦门,10月间,萨本栋擘划将厦门大学内迁到闽粤赣交界的山城长汀,年1月厦大在长汀复课。这次朱自清受邀赴厦大任教,有因旧同事关系求援的意味在内,但朱自清权衡后决定拒绝。次日日记中载“木栋”,也应为“本栋”之误。5日的电报没发出,因电信局以“得到指示不接受拍电报到沿海城市”为由拒发,朱自清怏怏而返,回来后查阅地图才知长汀并不沿海。6日乃重新发出,是顺理成章之事。萨姓本较少见,按说重名不会多。但有意思的是,西南联合大学学生中居然也有一个同名的萨本栋。其名列在《廿八年度新生名册》“转学生”下。据名册资料,这个年23岁的男生萨本栋也是福建闽侯人,当年转入外文系二年级。[⑧]《卅一年度新生名册》显示他中间休学,年下半年复学,入同系四年级,《西南联大历年本科毕业生名录》显示其于年7月毕业[⑨],随后从*[⑩]。至于该生其余情况则不详。5.个别之“于”实乃俞平伯俞平伯堪称朱自清的知交。年朱自清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任教期间,因同写新诗而与俞平伯相识定交。年前朱自清在浙江各校任教期间,两人来往不断,期间还同任《文学周报》撰稿人、同游秦淮河并作同题名文《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》,同组织“我们社”并编文艺丛刊《我们的七月》、《我们的六月》等。年末,俞平伯就任燕京大学教职,年8月他推荐了朱自清担任新成立的清华学校大学部国文教授。年俞平伯本人也受聘为清华中文系讲师,年担任教授。由于有这些互为交织的经历,在朱自清年南下之前的日记中,俞平伯出现的频率极高。不过日记中仍有一些本是俞平伯出现的场合,误为别人。下面列举两处。第一处是年4月29日,记“晚访叶、俞。余示以《古诗十九首》之新评注。似新意无多。”此处“叶”指叶公超,时任清华外文系教授,“俞”指俞平伯。而“余”应为“俞”,亦指俞平伯。俞平伯当时刚刚整理完一篇关于古诗十九首的文章,即后来刊发在《中学生》第56期上的俞平伯《葺芷缭衡室古诗札记——古诗十九首章句之解释》。全文由五篇札记组成,分别释解了“行行重行行”、“青青河畔草”、“青青陵上柏”、“今日良宴会”、“西北有高楼”五首。据文前小序,该文系应叶圣陶之约所作,为检寻昔年旧稿《古诗札记》三则并增补两则而成。这篇小序正是作于年4月29日,因此朱自清当日即读到全文手稿,几乎可以肯定。第二天(4月30日)的日记中就出现了对俞著的评论:“读平伯新作《古诗解》,写得好,但不及《读词偶得》”。当时俞、朱二人都对古诗十九首抱有浓厚兴趣。俞平伯稍后在5月18日完成了另一长篇论文《古诗〈明月皎夜光〉辨》,而朱自清在此前两天的5月16日日记中就引述了其观点:“俞君对《古诗》第八首发表新意见,谓如《七月》,‘明月皎夜光,促织鸣东壁’,为写秋景,‘玉衡指孟冬,众星何历历’为写孟冬景。(……)此说实为创意。觉迄今所有古诗发生时代之争论,亦当如此解决。”按,所谓“第七首”,当为“第八首”。俞文后刊于《清华学报》第十一卷第三期(年7月出版)。朱自清逝世后,俞平伯在悼念文章中说:“古诗十九首,我俩都爱读,我有些臆测为他所赞许。他却搜集了许多旧说,允许我利用这些资料。我尝创议二人合编一《古诗说》,他也欣然,我只写了几个单篇,故迄无成书也。”[11]倒是朱自清后来在昆明写出了一本专书——《古诗十九首释》,曾分篇在《国文月刊》发表。其中对“明月皎夜光”一篇的释解讨论到这两句时就多引俞说,赞其“结论很可信”。[12]第二处是年6月16日,记“参加于的中山公园演唱会”。此处,“于”应为“俞”,指俞平伯。俞平伯性好昆曲,年与许宝钏结婚后,因许家为昆曲世家,俞平伯更是痴迷上昆曲。年结识笛师陈延甫,年一度延请陈氏常住清华附近,每日拍曲、学曲。年3月17日,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昆曲社团之一——“谷音社”成立,俞平伯为社长,初期社员有14人。朱自清夫人陈竹隐是昆曲票友,朱自清虽非社员,但在谷音社成立前后,也经常参加雅集,日记中有不少记录:年1月18日:“下午至平伯处听曲。”年2月18日,“去燕京。郭绍虞请我们吃晚饭。俞、浦及吾妻为中文系同仁唱昆曲。”年9月28日,“参加平伯的昆曲演唱会,盛玉亭先生的嗓音很好。”年3月8日,“下午举行昆曲演唱会”,俞平伯年谱同日记“参加谷音社举行的昆曲演唱会”。由此可见,“于”资料无征,“俞”则顺理成章。6.关于江绍原及其著作年11月1日记“开始读蒋少元的《中国古代旅行家》”,年2月5日开列寒假读书计划中有“读江绍源的《古代旅行之研究》”,同年8月5日记“读绍原的《中国古代旅行之研究》”。此几处所提及作者姓名均应作“江绍原”,准确书名皆应作“中国古代旅行之研究”。按,江绍原(—),中国现代著名民俗学家,年与朱自清同时入读北京大学中国哲学门,二人系同窗,又系多年好友。年起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,还曾先后任北京女子文理学院、北平大学、中法大学服尔德研究院、河南大学等校教授,中法大学文化交换出版委员会特约编纂员、中法大学孔德研究院(上海)驻京研究员。抗战爆发后,他困居北京,闭户读书。新中国成立后,曾任山西大学外语系教授。《中国古代旅行之研究》是江绍原的代表作之一,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。7.关于杨佩铭、陶光年6月11日记“访*子坚。他请我为师范学院中文系挑选一位合适的助教,并说年内只要有一名就够了。他接受我的建议,在杨培明和陶铿间挑了前者。陶将调往文学院。”按,按联大师范学院建制,“中文系”应为“国文学系”。“杨培明”应为“杨佩铭”,“陶铿”应为“陶光”。杨佩铭年6月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系,是罗常培在北大的学生。年12月到达昆明。[13]《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各院系教职员录》显示,杨佩铭年为联大中文系助理,同时任联大师范学院国文学系助教。、两年则同时任中文系助教和师院国文学系助教,[14]深得联大中文系主任罗常培器重[15],此后赴重庆学习[16],建国后在南开大学中文系任教,治语言文字之学。年自沉身亡。[17]陶光(—),河北大兴人,年入清华中文系,在俞平伯影响下喜欢上词曲之学和昆曲演唱,学生时期就是以俞平伯为核心的昆曲团体“谷音社”成员。他最早出现在朱自清日记中是年6月19日,曾代表学生与时任中文系主任的朱自清交涉有关挽留教师刘盼遂、取消某些课程等教学事务。紧接着还有朱自清宴请学生的记录:年6月21日,“晚宴陶光、殷林炎、李鼎芳、叶粹深四人,习得喝酒摆庄之法。”[18]因朱自清也常参与谷音社活动,朱、陶之间必然十分熟悉。年,陶光毕业,年离开北平,曾任天津南开中学及广西某中学教师。最迟在年,陶光就已到达昆明,任教于西南联大。联大年度教职员名录中,陶光列于师范学院国文学系助教,学程表显示到学年度,他担任了两个大一国文班的作文。年1月,陶光开始再次出现在朱自清日记中,当月16日记:“晚饭后陶先生来访,谓刘叔雅尖锐地批评了陈梦家。”25日,朱自清“决定把作文中常见的错误分分类,由陶负责”。接下来就是6月11日所记,按照联大师范学院院长*钰生(*子坚)之请,为国文学系物色助教。*选了杨佩铭,陶铿则调往文学院中国文学系。陶铿在中文系仍为助教,仍担任“大一国文”课程。当时大一国文有文言、白话、作文分由不同教师任教的动议,朱自清在7月10日日记中指出“陶只能教文言课”,谓其只能担任读本中的文言部分。但根据本年度就学的汪曾祺回忆,陶光实际上是担任了作文教学部分。他在《晚翠园曲会》()中说:“大一国文”课的另一个特点是教课文和教作文的是两个人。教课文的是教授,教作文的是讲师、教员、助教。为什么要这样分开,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道理。我的作文课是陶重华先生教的。他当时大概是教员。[19]—年度,陶光担任联大师范学院史地学系教员(联大聘)。[20]此后,陶光离开联大,受聘于云南大学。抗战胜利后,又一度受聘于国立昆明师范学院,年10月赴台湾,任教于台湾师范学院。在台生活亦不如意,年饿死在街头。[21]8.关于郭绍虞及其著作年7月20日记“读绍禹的文章《白话文学之路》,以及他为大一中文选所作的序言,颇有独到之处”。“绍禹”为“绍虞”之误译误写。郭绍虞(—)是现代语文学家、文学理论家。他与朱自清同为文学研究会成员,因所从事的研究领域多有重叠,从30年代起分别任燕京大学国文系主任、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的郭、朱交往日密,郭绍虞频繁出现于朱自清日记中,除了拜访会晤等,很多都是记录读郭氏著作事。如年3月16日记“绍虞以《唐五代诗话考》稿见示”,同年4月15日记“抄绍虞《隋唐诗话》资料”,年7月10日读竟《中国文学批评史》上卷,谓其“分析精确,头头是道”。11日全天读郭绍虞的《所谓传统的文学观》等四篇论文并在日记中一一摘记要点,年10月20日郭绍虞持答复钱锺书批评的文章来征求朱自清的意见,朱自清为删改感情用事语句。这时往往是读手稿。朱自清入滇后,郭绍虞先留平继续任教于燕京大学,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离平南下,赴上海任教。期间二人交往主要是书信往还,日记下卷记载的朱自清致信郭绍虞有十几通。年6月《国文月刊》在昆明创刊后,朱自清一直担任编辑;年3月,自第41期后该刊迁往重庆、上海出版,郭绍虞也成为编委之一,这也算是两人通过杂志共事的一段经历。另外也有读郭著的记载,多是从杂志上读到,也有几次是郭绍虞将稿件寄给朱自清,朱自清读后转投他人,如年11月23日记“昨将绍虞的投稿交(邵)心恒转(叶)公超。战后回平,年9月6日读郭绍虞文集《语文通论》,年11月到年2月持续读郭著《中国文学批评史》(应指当年新出版的下卷)、重读《语文通论》并写评论。由此可见朱自清对郭绍虞学术著作的